一间北面开窗的屋子有一张大竹床,铺着干净的方格布单子。一个瘦女人坐在窗下做针线活计,后院丛竹的绿光反射到她的脸上,显出可怕的苍白。她两颊深陷下去,眼已不是细长的笑眼了,是深的,张开的失神而失望的眼,眉也失去原来的弯弧,她就是竹娇,给李家生过一个男儿的少官娘子。可是孩子呢?并没在她的身旁,这房间除了床上一对十字布的枕头上编绣着“是君良伴”的字样外只有孤独与寂寞。忽然,那生育的一幕出现在她的回忆里:
“奇痛的直觉,她自己如奔牛似的喘着,头上进着汗珠。她想号叫,又怕婆婆骂她轻狂,又怕外人听到嘲笑,只得忍受。阵阵的奇痛中她只有喘,口不合地喷着气;丈夫不在身边,只有吸着水烟的婆婆和吸着旱烟的收生婆。恶劣的烟气和厌烦的嘴的吸吮声毒蛇似的由她的感官钻入肚里,加重了疼痛,那两个吸烟的女人不懂道德地讲着一切难产妇人的死亡和怪胎的婴儿,毫不顾及产妇的现实痛苦,她们不耐烦地等着,胡说乱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