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见到过他，可这并没有多大关系。在他孜孜以求力图掌握一门困难艺术的那些岁月，他的生活是非常单调的，为了挣钱糊口他干过各种活计，在这中间并没有什么值得写下来的东西。即便我把他的这段生活记录下来，也是一些和发生在平常人身上毫无二致的日常事务。我认为它们对他的性格并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在巴黎的经历一定够得上写出一部有关现代巴黎的冒险小说，但他对周围事物却总采取一种超然物外的态度，从他的谈话中也可推断出：在巴黎的这些年里没有任何事情给他留下过什么特别的印象。或许，在到了巴黎时，他的这个四十而不惑的年龄已经让他不会受到巴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影响。尽管这一点看起来很奇怪，可我始终觉得他不仅很实际，而且还是个非常实事求是的人。我想他这一段的生活是富于浪漫色彩的，但他显然没有看出这一点。这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如果想要体味到生活中的浪漫情趣，就必须具有一点儿演员的品质；而要想跳出自身之外，则必须能够对自己的行为抱一种既超然物外又沉浸于其中的态度。可是，没有谁比思特里克兰德更加心无旁骛了。他的忘我无人能及。不幸的是，我不能描述出他在取得艺术成就的艰难征程中不倦的跋涉；如果我能表现他如何面对失败毫不气馁，如何满怀勇气奋斗不息，从不悲观失望，如何在面对艺术家的劲敌——对自己产生怀疑——时，顽强地坚持下去，我就可能为一个显然是缺少魅力的（我很清楚这一点）性格，赢得一点儿同情。但是，我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可写。我从未见过思特里克兰德工作时的情形，而且我知道不只是我，其他人也不可能看到过。他的拼搏和付出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在画室中曾经与上帝的天使单枪匹马地搏斗，他也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知晓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