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再次想起今天是除夕,而自己好像比以前离故乡更远。
奇怪的是,想起故乡这个词,老王眼前并不会出现武汉的历史或建筑,只会出现老婆和女儿甜美的笑脸,以及以前在旧房子的困难生活。她们与自己互相搀扶着度过了生命中的一段时间,虽然因为生活的重量而分开,但仍然占据着一些柔软的地方。从那以后故乡以点的状态存在,只有少数留下美好记忆的时间和地点才因为思念的擦洗而一遍又一遍焕发光芒,这些微暗快乐全都与妻女有关。她们才是故乡,没有她们的地方都是别的地方。
他的身体已经不太听使唤了,想事情也断断续续的。但过年嘛,应该比平时宽容一些,可以做些平时不敢做的妄想。他还是想回家去,想趁老婆还在炉灶边忙活的时候,溜出厨房来给自己倒一小杯酒,等着她发现后甩过来的脸色,和总还是能等来的批准。正在分解的老男人拖着自己,向着一个随机的方向走去。
他继续走过第一次见到老婆的那个下午,自己还像二十年前一样站住脚,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傻乎乎地给人送了两个甜橘子罐头。罐头在她的手里变成了结婚戒指,又变成了一双旧真皮手套,那是他们最困难的时期,老王卖了自行车给她买的。手套变成婴儿“哇哇”大哭,他赶紧走快两步,踉跄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太稳定,好像宿舍那台老电视信号不良时的画面。好在手臂还好用,他用记忆深处的姿势抱起女儿,轻拍孩子的背,让她停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