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不见她了,他才感到自己心里给那道陌生的目光挖了一个窟窿;他不明白为什么,可是明明有个窟窿。半阖着眼皮,蒙蒙眬眬的靠在车厢的一角,他觉得自己眼睛里深深的印着那一对眼睛的影子;别的思想都静了下来,让他仔细体会那个感觉。高丽纳的形象在心房外面转动,好比一只飞虫起着窗子;但他不让她进来。
等他下了车,呼吸着夜晚凉爽的空气,在万籁无声的街上走动之下,精神一振,又看到了高丽纳的影子。他回想到那个可爱的女戏子,自个儿微微笑着,又高兴又气恼,因为一忽儿想到她亲热的举动,一忽儿想到她粗俗的调情。
他怕惊醒睡在隔壁屋子里的母亲,不声不响的脱着衣服,一边轻轻的笑着咕噜道:
“这些古怪的法国人!”
可是那天晚上在包厢里听到的一句话又回到他的记忆里:
“象我这样的也有的是。”
他第一次跟法国接触就看到了它双重的性格。但象所有的德国人一样,他根本不想去解答这个谜。回想到车厢里那个少女,他只随便对自己说了句:
“她不象一个法国人。”
仿佛怎么样才能算法国人倒要一个德国人来决定似的。
象法国人也罢,不象法国人也罢,总而言之他想着她;因为他半夜惊醒过来,心里一阵难过;原来他记起了放在少女身边的箱子,忽然明白那姑娘是一去不回的了。其实他早该想到而竟没想到。这一下他却隐隐约约有点儿伤感。但他在床上耸了耸肩想道:“那跟我有什么相干?想它干么!”于是他又睡着了。